臺灣彰化的稻田

　　臺東池上稻田的水車成了風景

　　近日，臺灣農業(yè)縣宜蘭縣的政府秘書長因占用農業(yè)用地建造別墅而辭職下臺。消息傳出，臺灣社會無奈又憤怒。無奈在于以蓋農舍之名興建別墅的做法行之有年，憤怒在于別墅的主人多為權貴，從臺北的高官到地方官員都在其列，有的還是農業(yè)主管官員。他們厚著臉皮將這些良田上的洋樓稱為農舍，老百姓以“豪華農舍”譏之。

　　就在不久前，宜蘭縣政府還高喊口號要終結豪華農舍，結果，政府秘書長、農田水利會長等都是豪華農舍的主人，令施政變成了笑話。

　　這樣的笑話絕非宜蘭的專利，從北到南，豪華農舍成了臺灣土地之痛。

　　種房子比種糧食來錢

　　臺灣2000年通過法規(guī)實行農業(yè)用地自由買賣，原意是給傳統(tǒng)農民“松綁”，年事已高或不愿耕作的農民可退出農業(yè)生產，知識青年可選擇返鄉(xiāng)就業(yè)成為新一代農民，臺灣農業(yè)也可就此輸入新血，邁向有機、科學、高附加值。立意完美，但現(xiàn)實是，新一代的農民未到，房地產商已蜂擁入農田。過去的稻田、果園、茶園變成了“林間雅境”、“樂耕園”、“晴空農園”，成為一個又一個銷售“樓盤”。因為，根據(jù)農田買賣的法規(guī)，農田上可建面積小于土地1/10的農舍，用于儲存種子、肥料等生產資料。對開發(fā)商來說，建這樣的農舍不需交任何稅費，更用不著拆遷，是低成本的生意；對“業(yè)主”來說，城市房價高漲，寸屋寸金，買一棟農舍，周邊還有土地種花種果，買房是真，買地應景；而農民一塊一年收成20萬元（新臺幣，下同）的土地，賣出去建豪華農舍可得上千萬元，一輩子的發(fā)財機會就在眼前，哪能錯過？至于真正有志農業(yè)的人，農地一夕高漲，他們早買不起了。

　　宜蘭是臺灣農業(yè)的明珠，有天賜的平原和水利之便，連天的稻田是宜蘭的美景和標志。但現(xiàn)在，從臺北開車過雪山隧道到宜蘭，雖然田野的清新仍撲面而至，可稻田里一棟一棟亮晶晶的洋樓成了礙眼的“補丁”。記者在宜蘭采訪時，一位臺灣朋友說：“你看到的還不夸張，有的靠近城里的田已經看不到稻了，房子排成街道了，過一陣子就長出一座樓。”“管不了嗎？”“怎么管不了？拍一張照片就能證明這是違法建筑，斷水斷電就行了，可是，建這么漂亮房子的人都非小老百姓，誰管？”

　　法規(guī)有空子可鉆

　　記者觀察，就算是大人物，誰也不敢光天化日下違法，豪華農舍之所以在農田瘋長，一是因為已經形成了利益鏈，房地產商、農民、買家皆既得利益，誰都只做不說，民不舉，官也懶得究，何況不少官也是豪華農舍主。也有些地方動過真格的，給豪華農舍下了拆除通牒，結果先起來抗爭的是當?shù)氐霓r民，指責地方官這樣做“破壞地價”。

　　當然，根本原因還是法規(guī)有空子可鉆。2000年臺灣通過《農業(yè)發(fā)展條例》開放農地自由買賣，每片土地不能少于0.25公頃，可以建存放生產資料的農舍。但農舍建成什么樣沒有規(guī)矩，建座洋樓，里面放一袋肥料算不算生產資料？余下土地開辟荷塘或種花種果算不算從事農業(yè)？這都給豪華農舍留下空間。過去曾有高官在選舉時被挖出自建豪華農舍，也只是拆除了噴水池、花園等，無人能判農舍違法。

　　本月初，為限制豪華農舍，臺灣出臺修建農舍辦法，規(guī)定只有投保身份是農民或從事農業(yè)生產一年以上且沒有自用農舍的人才能興建農舍，“假日農夫”要提交真正務農的證明，主管機關必須勘查認定后方能批準建農舍。但地方政府認為新規(guī)不好執(zhí)行，比如生產證明，如果申請人提供了買肥料、種子的單據(jù)，也有銷售農產品的憑證，是否算從事農業(yè)生產的證明？有沒有金額的限制？就算有這樣的證明，能保證買的種子真種在了那塊地上嗎？賣了100斤大米也不能不算從事生產吧？

　　如果沒有可操作的實施細節(jié)，新的規(guī)定仍容得下豪華農舍，農地仍然不能回歸農業(yè)。

　　金子不能裹腹

　　農田被糟踏，都是錢惹的禍，但如果失去了足夠的良田與作物，便失去了根本的安全與保障，沒有糧食時，金錢并不能裹腹。

　　中國人自古將社稷視為至尊，社即土神，稷為農神，但臺灣的農用土地已被炒高至世界前三名，會耕作的人賣地賺快錢，想耕作的人買不起地，農地漸失生產糧食的功能。而且，鋼筋水泥的建設和生活污水也給農田帶來長久傷害，特別是水田，被污染后難以逆轉，農業(yè)與有機、無害、高附加值的初衷漸行漸遠。

　　即使這樣，藍綠政黨都曾有“立委”呼吁放寬農舍條件，本月臺農業(yè)部門出臺新規(guī)防堵豪華農舍，有人提醒執(zhí)政的國民黨今年是選舉年，新規(guī)會丟掉農舍利益者的選票，原來豪華農舍已與選票掛了鉤。回顧過往，允許自由買賣農地的2000年也是選舉年，當時的農業(yè)主管官員不同意此政策不惜下臺明志。現(xiàn)在，在任的主管官員也下決心捍衛(wèi)農地，只要拋卻利益算計，抑制豪華農舍沒有那么難。

　　有專家指出，糧食需仰人鼻息而農地又難以一時恢復時，下一代將要承受一個悲慘的臺灣。現(xiàn)在，臺灣要通盤考慮農地保護，到底農地和農用水的底線在哪里？農作物生產如何配置？管理部門要做基礎調查與規(guī)劃。此外，應補助優(yōu)良農地上的農民，讓他們的收入高于平均線，提高務農意愿。農地變更和空閑農地要征稅，規(guī)避炒地和養(yǎng)地。這樣才有可能保住賴以活命的糧食與臺灣農業(yè)的根基。

　　短視而不負責任的豪華農舍何時終結？這個答案還有待時日。